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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大家印象 于 2025-5-31 21:34 编辑
蝉鸣里的坐标与未拆的扉页
林坤源
茂名的夏阳把空气酿成荔枝蜜,新湖公园的九曲桥在涟漪里摇晃着1993年的午后——我捏着被汗渍洇软的衣角,看婷儿抱着《青年文摘》穿过蟛蜞菊丛,白裙角掠过草叶时惊起的光斑,像她发梢沾着的碎金,落进我发颤的眼底。她递来的书还带着晒过太阳的暖,扉页上的蓝笔字洇着毛边:“你说想当记者,那就去追吧,文字会接住所有滚烫的心跳。”落款处,她偷偷画了个小太阳,旁边是浅淡的“婷儿”。
中心电影院的旧海报角总卷着热风,我们坐在台阶上数人民南路的路灯次第亮起——我的采访本摊在膝头,记满巷口阿婆煮糖水时飘起的白汽、老榕树皴裂树皮里的蝉蜕,还有婷儿转笔时发梢划出的弧光。她指尖划过《青年文摘》里的报道,油墨香混着路灯的暖黄漫开:“好故事藏在细节的褶皱里,比如阿婆搅糖水的手腕纹,比如这海报边缘卷起来的‘1993’——”她忽然指着海报上逆光的少年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就像你跑新闻时该有的样子,带着热乎的呼吸感。”那时的我没说,她眼里的光,比任何报道里的文字都更让我心动。
那个暴雨突至的傍晚,我们躲在电影院廊下,看雨帘把人民南路切成朦胧的画。婷儿把带着茉莉香的外套披在我肩上,指尖替我按住被风吹乱的稿纸,纸角沾着她指尖的凉:“你看这雨,落在新湖公园就成了涟漪,落在采访本上就成了故事——记者啊,要学会把每个‘意外’写成注脚。”她忽然指着远处冒雨跑过的行人,眼里闪着光,“就像现在,你该记住这一刻:潮湿的空气、旧海报的霉味,还有我们没说完的‘加油’。”而我记住的,还有她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我采访本“梦想”二字上,洇成永远晕染的圆。
那本《青年文摘》躺在书架第三层,扉页的字早已淡成浅蓝的痕,却像枚嵌进时光的蝉蜕——后来我走过无数个夏天,在北方的飘雪里追过民生新闻,在南方的台风天守过现场报道,可每次翻开书页,总能看见1993年的光:新湖公园湖心亭的倒影里,婷儿递书时指尖的颤抖;电影院台阶上,她用凉鞋画在地面的“记者加油”;还有人民南路老榕树下,她蹲身为我捡起稿纸时,发梢沾着的草叶香。这些细节被我写进无数篇报道里,却始终藏着一个未说出口的注脚:她给我的,从来不止是一本《青年文摘》,更是敢于追逐光的勇气。
去年夏天,我带着那本旧书回到茂名。新湖公园的湖心亭漆着朱红,中心电影院的胶片屏换成了LED,可当我坐在老台阶上翻开扉页,风竟还是当年的味道——带着荔枝蜜的甜,混着旧纸页的霉,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婷儿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有些坐标永远不会消失,因为它们长在心里。”是啊,那些被我们踩过的电影院台阶纹路、数过的路灯盏数、聊过的梦想碎片,早成了我生命版图上的“核心区”:这里藏着初遇时的勇气,藏着追梦路上的第一声“你可以”,更藏着一个女孩用《青年文摘》扉页的字,为另一个男孩撑开的、不怕淋雨的夏天。
此刻蝉鸣又起,指尖抚过扉页上早已模糊的小太阳,忽然懂得:所谓“成长”,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奔跑,而是有人在你最青涩的时光里,用温柔的细节种下光的种子——是新湖公园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本书,是电影院台阶上关于“呼吸感”的故事课,是她在暴雨里说的“把意外写成注脚”。这些藏在蝉鸣里的坐标,让每个夏天都有了重量:原来最好的鼓励,从来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陪你走过具体的路,看过具体的风景,然后告诉你:“你追的光,就藏在这些‘具体’里。”
合上书页时,茂名的风正掀起书角。远处的新湖公园传来蝉鸣,湖心亭的倒影里,两个少年的影子叠在如今的我身上——一个攥着《青年文摘》,一个背着采访包。而不变的,是时光深处永远亮着的坐标:那里有她递来的书,有我们数过的路灯,有永远不褪色的、关于梦想与遇见的,蝉鸣里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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