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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留恋不留恋,不管喜欢不喜欢,不管痛苦不痛苦,终究还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分别的话不止说了一次,送走的人不止一批。
这次我不想喝酒。我怕喝多了,怕断片了,怕在军队的日子被喝掉几篇,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想和人说说话,和我的战友。
我们会放下所有爱恨情仇(好像也没有),说着彼此的过往,说着这近3年里那些粗粝而美好的回忆。
说着印象深刻的片段,说着一起唱过的《咱当兵的人》,说着曾经一起暗恋的女军医。
说着那场拼得你死我活受伤数人的足球赛,说着海训时坡上小卖部的小姑娘和那些兔崽子有点邪恶的目光。
说着演习时因为通信不畅没及时撤回差点被炸飞的经历,说着在西藏高原驻训偷偷地跑到雅鲁藏布江抓鱼。
说着机关里那些看似波澜起伏的明争暗斗实则可以莞尔一笑的陈年往事,说着那些已然离去的战友。
军营的点滴,就这样在微微醺的空气里弥漫着。
我突然又不知道我应该跟谁说说。
军队很大,也很小。
军队很小,小到任一陌生的两个战友相见,总能扯到认识的同一人。
军队很大,大到我们想要找一个人聊聊天,却不知真正应该去找谁。
没事的。没事的。
我只是想到即将再见,就止不住难过。不,不是难过,而是不舍。
或许只是因为要失去,所以才会倍加珍惜,我如此安慰自己。
再见,希望是再也不见。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我飘泊的青春曾在这里安放,我奔流的生命曾在这里驻足。
起床,哪怕没有了豆腐块,我也仍旧会整好被子理好床单。
跑步,哪怕只是一个人慢跑,也会想着摆臂是不是像班长当年说的“拉锯”。
刷牙,哪怕没有部队的水房,也会像在水房一样,用一个制式的POSE:左手扶墙,右手持刷……
办公,哪怕坐着不同的椅子,也会像当年坐马扎一样,腰板搬走,双脚分开,与肩同宽。
走路,哪怕走了很远很远已经很累很累,也还是在想着:这是每步75厘米吗?
还会每天19:00雷打不动地坐在那看新闻联播,还会摩挲着小小的子弹壳仿佛又听到当年射击时壳弹落下的咣当声,还会在唱K时心里唱着好多首歌,但拿起话筒张嘴就是《小白杨》。
我会怀念连队的四菜一汤,虽然小胖子班长有时会把馒头做成焦黄色的“解放牌”馒头。
我会怀念操场的单杠双杠,虽然双手的老茧正在慢慢褪去。
我会怀念每天出操时的步伐,整齐的节奏,甚至不需要任何伴奏也完美之至。
我会怀念阅兵训练时的黝黑,那种挥汗如雨的畅快,清洗着所有阴郁。
回忆是靠不住的,但终有一天,我们所剩也只有回忆。有些人和事是你自己毕生难忘的,他们如刀一般刻在我们身体上,我们心房上。
有些人和事是别人帮你记得的。我希望他们能多帮我一点。
无论如何,我应该感谢安顿我青春的军营。
感谢彼此搀扶着前行的兄弟姐妹们。
脱下军装,军营从此熟悉而陌生。
我不知道时间会不会如1998年的长江洪水,把那些喜怒哀乐的过往,冲刷得狼狈不堪或者了无痕迹。
我只希望每次重逢那一张张俊朗的士兵的脸时,它们会一一浮现,就像,我从未离开。
再见,军队。
再见,军旗。
我爱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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