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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是阳江人,
我爸爸是湛江人,
我是茂名人。
我妈是阳江人,在上山下乡的年代里,她去了农场,那时未满14岁,还是个孩子。由于能歌善舞,她被选入农场宣传队。白天下地插秧,晚上排练节目,时常为农民伯伯表演节目,宣传党的思想路线。
我爸是湛江人,读小学时成绩挺好,上初中后迷上了各种乐器,常常与小伙伴们去吹拉弹唱,导致成绩下滑。来到农场后,他在宣传队里担任乐曲伴奏,与我妈相识了。
多年后知青回城时,他们来到茂名定居落户。我在茂名出生长大,一直觉得,这里就是我的家乡了。
我爸的思想,单纯憨厚,他有一个大哥。在上山下乡的时侯,家中有两个孩子的,必须有一个下乡。
当家人们商量让哪个孩子下乡时,他大哥沉默不语。
见此情景,我爸说:还是让我下农村吧。
于是,家中的弟弟去了农村,大哥留在城里上班。
下乡之前,我爸有一个女朋友,时常来家里玩。
下乡之后,那个女朋友依然来家里玩。没多久,就成了他大哥的女朋友,最后,成了他嫂子。
下乡之前,他们住在祖屋,是爷爷辈留下来的。下乡后我爸在农场工作,回城后又去了茂名,很少有机会回湛江。于是他大哥就慢慢占据了这间祖屋。
对此,我爸保持沉默。
小时候,他带我回湛江的次数不多。我只依稀记得,那里有:寸金桥与湖光岩。
爸妈在茂名的厂区工作,我爸在厂里当工人,我妈在厂区学校当老师。那时候大家工资不高,家家户户都很节省。大人们普遍只吃青菜,每天只买一点猪肉给家里小孩吃。
听我爸说,那时家里每月的工资全都拿去买肉买菜了,没有积蓄。
爸妈结婚后才发现,他们有着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俗称:三观不合)。对于相同的一件事情,他们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面对困难时,我妈勇于抗争,不甘屈服,而我爸却是安于现状,不思改变。于是逐渐地,他们如同水火般不相容,最终分开了。
过去有种说法:大人离婚会给小孩带来不好的影响。
但其实我并没有这种感觉。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是因为:他们俩都没有再婚,仍然一如既往地给予我关心与支持,所以我没有感到生活发生变化。
当时,我妈得不到我爸的理解和关心,每逢寒暑假,都会带着我和妹妹回阳江,以解乡愁。我们住在舅舅家里,一住就是一两个月。
那时候的舅舅,是不管家里事务的,家中事务全靠舅妈操持。舅妈除了上班,还要管我们这几个人的饭。
当时我还小,不懂人情世故,现在回想起来,舅妈也挺不容易的。
如果换作是我,有几个亲戚,一到寒暑假就来我家长住,还要管饭,估计我会受不了,会想要逃跑。
幸好当时舅妈没说什么,我们仨才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地。
那时候的阳江,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两扇厚重的木门,关门时还要插上一根横棍,我一直对这根横棍很好奇。
大门上贴着红色的画,家家都有小香炉。小巷深处还有水井,每次伸头望向水井时,我都会觉得又新奇又有点害怕。
过年时,街上满是鞭炮的硝烟味,地上全是燃尽的红炮仗。每家每户的大门上还会挂着桔子,寓意:大吉大利。
我和小伙伴看到邻居家的门上挂着几个桔子,就去摘来吃。吃完后,邻居家门口就只挂着桔子皮了。
从前的阳江,特别有民俗味,但现在全变成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从前的阳江,大家都讲阳江话。而现在,街上的人们都讲普通话了。
舅舅是阳江一中的数学老师,兴趣广泛。平时喜欢写毛笔字,爱好武术,还参加了风筝协会。有些风筝很长,像一条巨龙,在空中飞舞。
寒暑假住在舅舅家里,我每天都会看见很多人。来找他的人很多,有:朋友、同事、学生、徒弟。这些客人们都有一个特点:说话很大声,性格很豪爽。
在他们当中,我从来没见过说话小声、斯文腼腆的人。我想,也许阳江话是没有办法小声说出来的吧。
虽然说话很大声,但其实他们都很友善。
在阳江,我妈会与老同学相聚,舅舅也会与朋友聚会,他们聚会的方式就是吃饭。吃早茶、吃中午饭、吃晚饭。我感觉这里的饮食业好兴旺。
在阳江有一种大众化的早餐,叫做:猪肠碌。舅妈时常会买回来给我们吃,有点类似肠粉和卷粉,我记得,里面放有黄豆芽。
平时在茂名遇到节日,大家都会买鸡回来吃,但是在阳江却不一样,大伙儿都是买鹅回来吃,每逢节日全都是吃鹅。只是当时的我,每次吃鹅时,都分不清鹅和鸭有什么区别。
寒暑假结束后,我们又回到茂名。我妈在学校里负责教英语和音乐,由于能歌善舞,她时常参加学校的表演节目,在人群里比较出众,却也招来了同事与领导的排挤和打压。在众人的无形打压下,她在学校里的日子很不好过。
这时,住在香港的外公外婆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外公外婆提出,让我妈申请去香港照顾他们,同时也能在当地找工作,挣钱供我们姐妹俩读书。
外公外婆原本住在阳江。后来,由于外公有亲戚在香港,他们就申请去香港了。
这个时候,我爸妈已经分开了。于是我妈只身一人去了香港,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在窄小的廉租房里,只有20平方。
一开始,她只能去餐厅当服务员。后来,经过不断努力,她应聘到了学校当图书管理员。终于不用这么辛苦了,我相信,这是上天的垂怜。
当她在香港安顿下来后,就带着我和妹妹去参观了她上班的学校,去游览了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我们看到了双层巴士,还看到了电视上的香港警察。
由于住的地方太狭窄,而香港的房子又太贵。我妈在深圳罗湖买了个小房子,白天在香港上班,夜晚再回深圳。
那几年,我爸上班的工厂效益不好,破产了,只能自谋出路。他曾经推过小推车,卖牛腩肉串。但是生意不好,每天卖不掉的牛腩只能带回家自己吃。我记得那段时间,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牛腩的味道。
后来,我爸找到了一份文职工作,在医院里写宣传海报,为医院做宣传。他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和妹妹。他工资不高,我和妹妹的学费、生活费,全压在我妈肩上。
那几年,我妈一有假期就会回来看望我们,一直负担我们的学业与生活,后来还帮我们陆续解决了住房问题。
时光荏苒如同白马过隙,一晃眼,近30年过去了。我爸退休了,和我一起留在茂名。我妈也退休了,回到佛山和我妹待在一起。
透过往事的一幕幕画面,我看到:两个身在异乡的年轻人,一路跌跌撞撞,努力生活,抚养孩子,直至年华老去。
我不期望自己能超越他们。我只希望,在身陷困境时,能像我妈一样,努力尝试,寻找出路。
当身在低谷时,像我爸一样,达人知命,不怨天尤人。
对于香港,我有一种别样的情感,那是我妈工作多年的地方。那里接纳了她,见证了她的努力上进和兢兢业业,让她得以安身立命,养大孩子。这里留下过她匆忙的身影,承载过她的希望与梦想。
现在我也有了小孩,才体会到做父母的心情。面对孩子,父母愿意无偿地付出自己的劳动所得,只为了让她能走得更远、走得更好。
爱与关心,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往下传递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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